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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已經過1000次左右的柏油路面,天空雖然暗了,但山的另一邊還微微亮著,
我和蔡比八兩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個黃色牛皮紙袋,
默默地走向營區門口,
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兩個人都說不出什麼話,
步伐是輕盈的,但不知會什麼
那條路今晚走起來似乎特別長...

「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結束了...」我說,
我居然在捨不得眼前曾讓我感到無言的一切,
「恩!真的過很快...」蔡比八回應後又陷入若有所思狀,
沒想到連天天喊「一切隆係假ㄟ」的他也似乎在捨不得,
我們兩人又安靜地走了好一段路,
這一趟不是領假單離開,走出了前方的營門,這輩子就不會再回來了.
當心中沒有預期能在回來的時候,
每一步踏起來都似乎有點不真實。

「總算是熬過來了!對吧!」蔡說,
可是我現在想起的那些被柪的種種,卻怎樣也不罵出什麼話,
來反轉當下矛盾的心情,
「恩!這一年還算蠻精采的,沒浪費時間!實在是有點捨不得的...」
「威!清醒一點,外頭才是真的世界好嗎?難不成你要再回去『棟六洞洞,部隊起床』喔!」
蔡比八似乎快聽不下去我的「胡言亂語」了!

看著旁邊用來練習手榴彈投擲準度的窗牆,
腦海中閃過剛到部隊時,在大太陽下頂鋼盔練習的畫面,
旁邊那片草地,
兩個月前還堆著我們救災用時沒空清理的鏟子、桶子和物資
月光似乎慢慢透了出來,我們兩個的影子被拉的特別長,
風一直蕭蕭地吹著,樹葉灑落了一地
營房旁的鍋爐室坐著一個士官,默默地看著運轉中的鍋爐,
光從鍋爐室內穿透出來,那位士官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我總很不自覺地喜歡去想,別人到底在想什麼...
尤其是當兵這一年,因為業務是政戰,想的特多,
有人不適應軍中生活的要注意,
特別愛深夜在外遊蕩的要注意,
在部隊性飢渴到不行的要注意,
演習或救災時的新兵狀況要注意...
走出了這個門,這一年的注意,就像我身後的影子,雖然還是和雙腳緊緊相連。
但卻越來越細、越來越淡...

彎過一台被當裝飾品的M5A1斯圖亞特戰車,
這批戰車聽說和當年在古寧頭戰役立下大功的<金門之熊>戰車營是同一型號的,
短巧可愛的外型,是我覺得這裡唯一帶有藝術美感的東西。
不知不覺,
已經走到了營區門口,
門口的探照燈特別亮眼,待命班的衛兵在亮光中卻顯得黯淡,
營灰色的鐵門緊閉著,我們應該得從旁邊的小門出去了吧!
想當初坐著軍卡,可是敞開大門迎接我們一群菜鳥,
如今犧牲奉獻了一年,卻是走小門默默離開。

「報告哨長!門內有人!」衛兵式緊張地喊著,
「叫魂喔!竟然唔視揌我們...」蔡比八發了個小牢騷,
哨長走了過來,原來是二連的學弟雞排
「學長!放黑假喔!」雞排尖嘴笑著說,
一邊例行性地在手板上寫著資料,
「屁啦!我是會放黑假的人嗎?」我開玩笑地說,
「看看這包是什麼吧你!」蔡比八小嗆地說。

雞排好奇地接過牛皮紙袋,緩緩抽出裡頭一張黃色內底紅藍花邊的厚紙,
「哇靠!學長你們變死老百姓了喔!怎會這麼快!不是才剛演習回來...」雞排停了一會,
「哇靠!學長!退伍前一個月還跟去演習喔!這麼精實!」
「就是去演習才有榮譽假早退!ok!」蔡比八得意地說,
「學長!你是四營最資深的政戰耶!那我們以後有問題要找誰阿!」雞排看著我慌張地說,
其實我接政戰不到一年,沒想到一堆學長就退伍退光了,當時也是咬著牙硬幹,
好不容易抓到了訣竅,後來退伍前利用一些空檔把資料流程整理成4張SOP,
交接給連上下一任的政戰。
我拍拍學弟的肩膀,
「有問題找我們連上的政戰,我都交代好了!四營政戰一條心,有事大家一定會互相幫忙!」
雞排似乎才鬆了口氣,他也挺操的,除了本來的業務,還被排到待命班顧大門,
「學長!真好!出大門就可以開始爽了!」雞排說,
「我們也是熬過來的吼!」蔡比八忍不住插話,我笑著又拍了拍雞排肩膀
「學長,雖然老百姓最大,但我還是得檢查一下你的東西!」雞排認真地說,
我和蔡比八把袋子打開讓雞排瞧了瞧,雞排看完後默默地轉身,中氣十足地喊向哨兵,
「放行!」

「學長保重!」雞排認真地跟我敬個禮,我也舉手回禮。
「有空在約吃飯吧!」我說,雖然我深深知道這輩子可能不會再見到他了
「乖乖地阿!」蔡比八機車地揮手喊著,雞排笑了笑,
便默默地繼續低頭寫著資料,散發著一種認分的苦幹精神,
吸引著我的注視。
一直到小鐵門關起來的瞬間,我才回神。

「你走哪邊?」他問,
蔡比八背起自己輕便的側背包,
他在退伍前一週的假就把一堆行李衣物帶回去了,
所以今天只拎個紅藍色的側背包
我則得扛起塞到快爆炸的黃埔包,就像當初新訓、步校受訓和下部隊時的菜鳥樣,
「我要搭公車去火車站!」我說,
「我走這邊,我妹說要騎車來接我!那...就保重囉!」蔡比八看著另一邊說著,
「1月份我會約98之3聚餐吃飯,到時後一定要來嘿!」我說,
「OK啦!到時候再聯絡吧!」蔡對著我說完,又看了一下遠方,「我看我先去那邊等我妹好了!保重了黑!」
「恩!保重了!」我也半扛半背著我的黃埔包,走向營區旁的公車站牌。

當我搭上公車時,看著在照後鏡裡的營區大門異常清晰,
反倒是眼前的路卻有點模糊,
我緩緩閉上雙眼,慢慢地整理著一片一片凌亂的記憶,
就像走在森林小徑裡,撿拾著枯落的楓葉,
每一片都有著不盡相同的形狀,記憶著自己的故事,
好多好多,抬起頭,仰望著一片一片的泛紅的葉子,
正被不斷地、不斷地湧來的東北季風吹落...
而我似乎只能緊握著,
手上僅有的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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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AISHIN BO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